劳动是企业重要的生产投入要素，在以技术与服务为导向的现代经济体系中，劳动及其蕴含的人力资本是支撑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石^[1]。所谓劳动投资效率是指企业劳动投资数量与生产经营所需最佳数量之间的匹配程度^[2]。高效率劳动投资有助于企业降低劳动力成本，提高创新质量^[3]，优化生产经营效率，进而提升股票收益水平^[4]，实现未来业绩增长与价值增值^[5-6]。从宏观上看，企业劳动投资也反映着社会整体就业形势。高效率劳动投资有助于促进社会实现有效就业，维持社会稳定与健康发展。近年来，我国劳动力市场发生了一系列深刻变革。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与2010年相比，2020年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增长了5.44%，15~59岁人口下降了6.79%。“一增一降”表明我国人口老龄化趋势进一步加重，人口红利正在日渐消减。此外，2008年正式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也显著提高了企业劳动力成本，弱化了我国劳动要素的成本比较优势。面对日益严峻的劳动力供给结构性短缺与成本上升，进一步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优化人力资源配置，对于缓解企业“用工难”“用工荒”“用工贵”等问题以及促进政府“稳就业”“保就业”政策实施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Jung等指出，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引发的劳动融资约束与代理冲突会使企业劳动投资偏离最优水平，造成劳动投资效率低下^[5]。此外，由于劳动投资需求受企业、行业及宏观经济等多重因素影响，与准确预测劳动力需求相关的信息不确定性也会导致管理者劳动投资过度或不足^[7]。因而，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是提升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关键。外部审计师是资本市场重要的治理主体，行业专长是其专业胜任能力的主要表征。凭借常年在特定行业执业的经验积累与大量专业化投资，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有效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缓解融资约束及代理冲突^[8]。随着研究的深入，一部分学者逐渐认识到行业专长审计师还具备信息优化功能^[9-11]。作为客户管理者重要的外部信息来源，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为其提供更具价值相关性的增量决策信息，降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增强决策有效性。可见，通过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与信息优化功能，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有效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以及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从而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产生重要影响。然而，鲜有研究就此展开分析并给出相应经验证据。

行业专长是审计师专业胜任能力的主要表征，早期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行业专长审计师外部监督治理功能的多维考察。普遍认为，常年经验积累以及大量专业化投资使得行业专长审计师具备更强的专业胜任能力，在声誉激励与竞争需求引导下，能够提供更高质量外部监督治理服务，有效降低信息不对称并缓解融资约束及代理冲突。已有研究发现，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更有力地抑制客户应计及真实盈余管理行为^[12]、增强会计稳健性^[13]和会计信息可比性^[14]，促进客户或有事项信息披露^[15]，进而提升财务报告质量，改善公司信息透明度。还有研究发现，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有效降低公司权益融资成本^[16]，增加债务融资规模^[17]，抑制成本费用粘性^[18]，提升现金持有价值^[19]。近年来，相关研究得到进一步拓展，侧重考察行业专长审计师在特定领域专业知识的溢出效应。Bae等指出，行业专长审计师在正式审计服务合同之外，通过非正式交流沟通可以为管理者提供增量决策信息，降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发挥信息优化功能。基于此，他们发现行业专长审计师提供的增量决策信息更具价值相关性，能够显著改善企业资本投资效率^[9]。赵艺和倪古强利用我国上市公司数据也从资本投资效率角度检验了行业专长审计师信息优化功能，进一步印证了Bae等的观点^[10]。李姝等还发现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优化管理者创新决策信息环境，进而促进客户创新投资，提升客户创新效率^[11]。

近年来，企业劳动要素配置效率问题受到越来越多关注。Jung等开创性地将会计信息质量对资本投资效率的影响拓展到劳动投资，发现高质量财务报告能够降低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市场摩擦进而提升企业劳动投资效率^[5]。此后，大量学者从会计信息质量以及公司内外部治理机制等方面考察了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因素。在会计信息质量方面，Ben-Nasr & Alshwer发现，关于公司未来发展前景、产品需求等方面的特质信息融入股价有助于降低管理者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从而引导管理者做出更高效的劳动投资决策^[20]。Ha & Feng发现，会计稳健性可以提供有关投资项目盈利能力的早期预警信号，抑制管理者非效率劳动投资^[21]。Zhang等发现，更可比性的会计信息能够有效改善外部监督与内部治理水平进而提升企业劳动投资效率^[22]。在公司内部治理机制方面，Khedmati等发现，与CEO存在密切关系会削弱独立董事的监督效力，导致CEO做出更多机会主义劳动投资行为^[23]。李小荣等发现，高质量内部控制能够有效降低信息不对称并缓解代理冲突，进而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24]。在公司外部治理机制方面，褚剑和方军雄发现，引入卖空机制能够增加股价信息含量、改善公司内部信息环境，进而提升企业劳动投资效率^[25]。Ghaly等发现，具有长期投资视野的机构投资者能够有效缓解代理冲突，降低非效率劳动投资^[26]。Sualihu等发现，分析师盈余预测能够发挥信息中介与治理效应，提高劳动投资效率^[27]。

从上述文献中可以看出，一方面，现有研究更加侧重于考察审计师行业专长外部监督治理功能的经济后果，而较少关注其信息优化功能的有效发挥。另一方面，已有文献主要基于信息不对称及委托代理理论考察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因素，而忽视了管理者在劳动投资决策过程中可能面临的信息不确定性问题的影响。此外，也鲜有研究涉及审计师行业专长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可能产生的影响，虽然有部分文献考察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对企业资本投资与创新投资的影响。但相较而言，劳动投资调整成本更低、可逆性更强，管理者在劳动投资决策中具备更大自由裁量权，信息不对称及信息不确定性等信息问题对企业劳动投资的影响更为突出，已有关于资本投资与创新投资的研究结论并不一定适用于劳动投资^{[5, 26]}。因此，本文基于行业专长审计师的外部监督治理功能与信息优化功能，从信息不对称及信息不确定性视角探讨其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理，以拓展该领域的研究。

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以及决策信息不确定性会引发管理者次优劳动投资行为，导致劳动投资过度或不足，降低劳动投资效率。从信息不对称角度看，一方面，由于企业存在劳动融资需求^[28]，事前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逆向选择会使公司面临融资约束，劳动融资需求可能因此无法得到有效满足，造成劳动投资不足；另一方面，事后信息不对称则会削弱外部利益相关者对管理者自利行为的监督约束效力，引发管理者道德风险，激励其机会主义劳动投资行为，降低劳动投资效率。从决策信息不确定性角度看，由于管理者需要经常结合企业、行业以及宏观经济等内外部环境变化适时调整劳动投资规模，信息不确定性不仅会加大管理者获取决策所需外部信息的难度与成本，还会使管理者对企业内外部环境的认知变得相对模糊^[29]，导致无法有效识别劳动投资机会并准确预测劳动投资需求，削弱劳动投资决策有效性，降低劳动投资效率。因此，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是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关键。行业专长审计师作为公司重要的外部治理机制以及管理者获取决策信息的重要来源，凭借特定行业执业经验积累与大量专业化投资，能够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及信息优化功能，降低信息不对称与信息不确定性，改善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具体而言：

第一，行业专长审计师通过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降低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非效率劳动投资。审计师行业专长形成于常年在特定行业领域执业的经验积累与大量专业化投资，有更强的能力和动力发挥监督治理优势。就监督治理能力而言，常年经验积累使得行业专长审计师拥有丰富的特定行业专有知识与专业技能，对客户及所在行业生产经营活动特点、业务交易规则、行业竞争状况与发展趋势以及行业通用政策法规等有着更为深入地理解和把握，能够更为高效地识别客户风险点并有针对性地制定和实施审计计划，从而降低财务报告重大错报风险^[30]。就监督治理动力而言，大量专业化投资使行业专长审计师会因审计失败而丧失更多客户准租金，承担更为严重的声誉损失，从而激励其更好地行使外部监督治理职责。已有研究发现，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显著提升财务报告可靠性^[12]、稳健性^[13]及可比性^[14]，促进公司披露更多或有事项等特质信息^[15]，改善公司信息披露质量。信息披露质量的改善意味着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程度的降低，不仅有助于缓解逆向选择造成的劳动融资约束，使得公司能够提高外部融资规模有效应对劳动投资不足；也有助于外部利益相关者加强对管理者机会主义劳动投资行为的监督与约束，提高劳动投资效率。

第二，行业专长审计师通过更好地发挥信息优化功能降低信息不确定性导致的非效率劳动投资。高效率劳动投资需要良好信息环境作为支撑。在信息不确定的情况下，较高的信息获取成本与较低的信息质量会激励管理者进一步从多种渠道收集具有价值相关性的增量决策信息。行业专长审计师可以为管理者获取决策所需外部信息的重要来源满足其劳动投资决策增量信息需求^[9-11]。从信息供给能力上看，行业专长审计师常年深耕于特定行业领域，拥有更多公开与非公开的关于企业及所在行业发展前景、成长趋势等进行劳动投资决策所必需的高质量基础信息与资深见解。从信息供给动力上看，审计服务具有商品属性，激烈的审计市场竞争会使行业专长审计师为了保留或发展客户，在不违背职业道德前提下，努力表现出自身专业知识与信息优势，通过正式与非正式地交流沟通为客户劳动投资决策提供更具价值的增量信息^[11]。增量决策信息的有效供给有助于降低管理者信息收集与整合成本，强化对企业发展前景、行业成长趋势以及宏观经济运行态势等内外部环境的认知，从而改善决策信息不确定性，使得管理者能够更为有效地识别劳动投资机会、预测劳动投资需求，进而增强劳动投资决策有效性，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基于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说1：

假说1：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

行业专长审计师出于维护自身品牌声誉与降低重要客户流失风险的动机，对于不同重要性客户可能会提供差异化服务，从而对劳动投资效率产生异质性影响。一方面，客户越重要、规模越大，行业专长审计师面临来自外部投资者及监管机构的压力越大。对于这些重要的大型客户如若出现审计失败，会对自身品牌声誉造成更为严重的损害，并且相应的民事甚至刑事诉讼风险也更高。因此，对于重要的大型客户，行业专长审计师会提供更高质量的审计服务，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程度^[31]，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另一方面，审计鉴证及增值服务具有商品属性，我国审计市场属于买方市场，激烈的市场竞争会使得行业专长审计师为了避免重要客户流失，努力表现出自身专业知识和信息优势，为客户劳动投资决策提供更具价值相关性的增量信息^[11]，从而更好地发挥信息优化功能，降低管理者信息不确定性，提高劳动投资效率。综上所述，客户越重要，越能激励行业专长审计师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与信息优化功能，从而更好地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基于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说2：

假说2：在重要性较高的客户中，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更显著。

为了避免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2020年新冠疫情冲击对企业劳动投资行为可能产生的影响，本文以2009—2019年沪深非金融类A股上市公司为初选样本，并参照同类研究的样本筛选惯例，剔除员工人数少于30人、ST及*ST等被特殊处理、数据异常(资产负债率≥1、营业收入≤0) 以及数据缺失的样本，最终得到17 641个观测值。由于审计费用数据存在少量缺失，客户重要性变量观测值为17 292个。稳健性检验中使用的会计师事务所规模、注册会计师人数以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公布的历年《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百家排名信息》为标准，进一步分析中使用的内部控制质量数据来自DIB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数据库，其余数据全部来自国泰安(CSMAR)数据库。为了降低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对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数上进行了缩尾处理。数据处理和分析使用Stata15.0完成。

参考Jung等^[5]、孔东民等^[4]的研究，以员工人数变动百分比衡量企业劳动投资，对模型(1)进行回归以估算企业最优劳动投资水平，取其残差的绝对值衡量企业劳动投资效率(LIE)。同时，为了便于后文分析，还对小于零和大于零的残差分别取绝对值，各自界定为劳动投资不足(UnderLI)与劳动过度投资(OverLI)。LIE、UnderLI、OverLI的值越大，均表示企业实际劳动投资水平与最优水平偏离越大，劳动投资效率越低。

其中，Hire为企业劳动投资，等于员工人数变动百分比；Growth为营业收入增长率；ROA为总资产净利率，ΔROA为其变动额；Return为年个股收益率；Size为年个股总市值取自然对数；Quick为速动比率，ΔQuick为其变动额；Lev为资产负债率；以0.005的间隔长度将ROA处于[-0.025，0]的取值平均划分为五个区间，若ROA的取值属于[-0.005，0]，则Lossbin1=1，否则为0，若ROA的取值属于[-0.010，-0.005]，则Lossbin2=1，否则为0，依此类推；同时，还控制了年度(Year)与行业(Industry)固定效应。

参考刘文军等^[32]的研究结论，使用对我国审计市场适用性更优的行业市场份额法来计算行业专长，具体计算公式如模型(2)所示：

MSR是基于客户营业收入计算的审计师行业市场份额，该值越大，表示审计师行业专长水平越高。同时，还设置审计师行业专长虚拟变量MSR_D，参照蔡春和鲜文铎^[30]的标准，当审计师行业市场份额MSR≥10%时，MSR_D=1，界定为行业专长审计师，否则MSR_D=0，为非行业专长审计师。

参考刘文军^[31]的研究，使用对某一客户的审计收费占事务所全部客户审计收费的比重衡量客户重要性。CI越大，表示该客户越重要。

参考Jung等^[5]、李小荣等^[24]的研究，从公司层面选取一系列可能影响劳动投资效率的因素，具体包括：市值账面比(MB)、公司规模(Size)、速动比率(Quick)、资产负债率(Lev)、现金流量波动性(SdCFO)、营业收入波动性(SdSales)、固定资产比重(Tangible)、是否亏损(Loss)、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Insti)、劳动投资波动性(SdHire)、劳动密集度(Labor)、资本投资效率(AbsInv)。同时，还控制年度(Year)、行业(Industry)固定效应。各变量具体定义见表 1。

为了考察审计师行业专长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建立如下多元回归模型(3)：

其中，LIE为被解释变量，表示企业劳动投资效率；Spec为解释变量，表示审计师行业专长，包括MSR和MSR_D两个指标。Controls为表 1中各控制变量，Year和Industry分别表示年度、行业固定效应，μ为残差项。根据研究假说1，预期Spec的系数β₁显著为负。对于研究假说2，按年度会计师事务所客户重要性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重要性较高和重要性较低两组分别进行回归。

表 2报告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LIE的平均值为0.266，与孔东民等^[4]的结果大体一致，标准差为0.457，最小值为0.001，最大值为8.899，说明不同企业之间劳动投资效率差别较大。OverLI和UnderLI占比分别为36%和64%，说明劳动投资不足情况更为普遍，两者平均值分别为0.371与0.213，说明劳动过度投资情况可能更加严重。MSR的平均值为0.059，说明会计师事务所平均行业市场份额为5.9%，专业化程度相对较低。MSR_D的平均值为0.203，说明样本中行业专长审计师占比约为20.3%，与赵艺和倪古强^[10]的结果基本相同。CI的平均值为0.018，说明单个客户对会计师事务所收入的平均贡献程度仅为1.8%，从侧面印证了我国审计市场集中度不高，竞争激烈的事实。

未列示的相关性检验表明，MSR及MSR_D与LIE的皮尔逊(Person)相关系数分别为-0.022与-0.021，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不考虑其他因素影响时，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初步验证了研究假说1。另外，各控制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绝大多数小于0.5，并且方差膨胀因子最大值仅为2.67，表明多重共线性问题不会对后续多元回归分析结果产生严重影响。

表 3报告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影响的回归结果。第(1)列中MSR的系数为-0.150，在5%的水平上显著；第(4)列中MSR_D的系数为-0.022，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无论是以连续变量还是以虚拟变量来衡量审计师行业专长，审计师行业专长均能有效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研究假说1得到支持。进一步分别以劳动过度投资(OverLI)与劳动投资不足(UnderLI)作为被解释变量，再次考察审计师行业专长的影响。表 3第(2)~(3)列的结果显示，MSR与OverLI及UnderLI的系数分别为-0.314、-0.077，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第(5)~(6)列的结果显示，MSR_D与OverLI的系数为-0.040，在5%的水平上显著，与UnderLI的系数为-0.011，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也能够有效抑制劳动过度投资与劳动投资不足，提高劳动投资效率，进一步支持了研究假说1。

控制变量方面，企业市值账面比(MB)越高、规模(Size)越大，劳动投资效率越低；固定资产比重(Tangible)越高，劳动投资效率也越高；亏损(Loss)公司的劳动投资效率相对更低；劳动雇佣波动性(SdHire)越强，资本投资效率(AbsInv)越低，这些与Jung等^[5]的实证结果基本一致。

表 4报告了按客户重要性中位数分组后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劳动投资效率影响的回归结果。在客户重要性程度较高的样本中，MSR、MSR_D的系数分别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在客户重要性程度较低的样本中，MSR及MSR_D的系数虽然为负，但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在客户较为重要时更显著，验证了研究假说2。行业专长审计师为了维护自身品牌声誉，降低重要客户流失风险，会对重要客户提供更高质量的外部监督治理服务及更具价值相关性的增量决策信息，从而更好地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提高劳动投资效率。

第一，Heckman两阶段法。公司对行业专长审计师的选聘可能并非随机，研究结论可能受到样本自选择问题的干扰，使用Heckman两阶段法对此进行修正。参考陈小林等^[33]的研究，第一阶段在模型(3)控制变量的基础上额外选取会计师事务所规模(Big10)、注册会计师人数(lnCPA)等变量进行Probit回归，未列示的结果显示Big10与lnCPA的系数分别为0.512、1.112，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两者会显著提升审计师行业专长，然后将据此计算的逆米尔斯比率(IMR)带入模型(3)进行第二阶段回归，表 5第(1)~(2)列的结果显示，IMR的系数均不显著，表明样本不存在明显的自选择问题，MSR及MSR_D的系数则均显著为负，支持前文结论。

第二，倾向得分匹配法。以MSR_D=1的样本为处理组，MSR_D=0的样本为对照组，用模型(3)中所有控制变量作为协变量进行1：4匹配，以最小化均方误差^[34]。平衡性检验发现，匹配之后所有协变量的标准化偏差不仅大幅缩小，而且值也均小于10%，并且在处理组与对照组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说明匹配效果比较好。进一步使用匹配后的样本进行回归，表 5第(3)~(4)列的结果显示，MSR及MSR_D的系数也均显著为负，仍然支持前文结论。

第三，考虑审计师变更的影响。如果行业专长审计师真的能够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那么当公司选聘的审计师由非行业专长审计师变更为行业专长审计师之后，劳动投资效率应当有所提升。为此，参考郭照蕊和黄俊^[35]的做法，将研究对象聚焦于审计师发生变更的样本公司。首先设定两个虚拟变量：①DLIE：当公司劳动投资效率较前一年有所提升时，DLIE=1，否则DLIE=0；②DSpec：当公司选聘的审计师由不具有行业专长变更为具有行业专长时，DSpec=1，否则DSpec=0。然后再进行Probit回归，表 5第(5)列的结果显示，DSpec的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预期一致，再次验证了研究假说1。

第一，变更审计师行业专长计量基础。以客户资产总额为基础，采用行业市场份额法重新计算审计师行业专长，并分别设置连续变量MSA和虚拟变量MSA_D。使用MSA及MSA_D再次进行回归，表 6第(1)-(2)列的结果显示，MSA及MSA_D的系数均显著为负，支持研究假说1。

第二，进一步控制会计师事务所规模的影响。大规模事务所通常拥有较高行业市场份额，声誉激励与竞争需求也可能促使其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与信息优化功能，从而提升企业劳动投资效率。为了剔除事务所规模的影响，在模型(3)中进一步加入事务所规模变量(Big10)再次进行回归，表 6第(3)-(4)列的结果显示，MSR与MSR_D的系数均显著为负，也支持前文结论。

前文实证结果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显著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那么，其作用机理为何呢？根据理论分析，一方面，行业专长审计师能够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进而缓解逆向选择导致的劳动融资约束以及代理冲突导致机会主义劳动投资行为，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另一方面，行业专长审计师也能够更好地发挥信息优化功能，缓解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使其能够做出更为高效合理的劳动投资决策，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对此，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36]的研究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在模型(3)的基础上，进一步构建模型(4)和(5)，从信息不对称与信息不确定性视角考察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机制。

其中，Mediator为中介变量，包括信息不对称(IA)与信息不确定性(IU)。对于信息不对称，借鉴Hutton等^[37]的做法，使用公司最近3年基于修正琼斯模型计算的操控性应计利润绝对值之和来衡量，该值越大，表示信息不对称程度越高。对于信息不确定性，刘婧等^[38]认为其会影响企业投融资决策并最终导致企业经营业绩波动。参考Ghosh & Olsen ^[39]的研究，使用经行业调整的公司近5年营业收入的变异系数来衡量，该值越大，表示信息不确定性程度越高。Controls为与模型(3)一致的控制变量。

表 7第(1)-(4)列报告了信息不对称中介效应的回归结果。第(1)列和第(3)列中MSR、MSR_D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有效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第(2)列和第(4)列中IA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并且MSR、MSR_D的系数也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信息不对称显著降低了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在控制信息不对称的影响之后，审计师行业专长仍然能够显著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验证了信息不对称的部分中介效应。同时，Sobel检验Z统计量值分别为-3.950与-4.080，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也支持该结论。

表 7第(5)-(8)列报告了信息不确定性中介效应的回归结果。第(5)列和第(7)列中MSR、MSR_D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显著降低信息不确定性。第(6)列和第(8)列中IU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并且MSR、MSR_D的系数也分别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信息不确定性显著降低了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在考虑信息不确定性的影响之后，审计师行业专长仍然能够显著提高劳动投资效率，验证了信息不确定性的部分中介效应。同时，Sobel检验Z统计量值分别为-5.330与-4.308，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也支持该结论。

前文分析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通过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提高了企业劳动投资效率。那么，这种效应的发挥是否会受到公司内外部治理机制的影响呢？进一步从公司内部控制质量以及外部产品市场竞争两个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内部控制质量高低会显著影响公司内外部信息环境。内部控制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合理保证财务报告可靠性。高质量内部控制有助于公司及时发现并抑制管理者有意操纵与无意错报财务报告的行为，进而提高财务报告质量，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此同时，信息与沟通也是内部控制的五要素之一，高质量内部控制有助于各类财务与非财务信息在公司内外部进行及时有效的传递与沟通，使得管理者能够更加迅速地了解并及时捕获企业劳动投资机会，降低劳动投资决策信息不确定性。因此，当内部控制质量较高时，公司信息不对称与信息不确定性较低，审计师行业专长提升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可能会有所减弱。另一种可能的情形是高质量内部控制能够为行业专长审计师监督治理功能和信息优化功能的有效发挥提供良好支撑，有助于行业专长审计师提高劳动投资效率。对此，使用迪博内部控制指数衡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并按年度行业中位数将样本公司划分为内部控制质量较高与内部控制质量较低两组分别进行回归。表 8的结果显示，在内部控制质量较高的情况下，MSR和MSR_D的系数虽然为负，但均不显著，而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的情况下，MSR和MSR_D的系数则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时表现得更为明显。

作为公司面临的主要外部生存环境，产品市场竞争程度也会对公司信息环境产生重要影响。一般而言，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越高，公司面临的捕食风险也越高，更倾向于降低信息披露质量以规避竞争对手的侵蚀，从而加剧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40]；与此同时，激烈的产品市场竞争也会使得管理者更难对公司与行业的未来发展前景、成长趋势以及市场需求等影响劳动投资需求的基础信息进行准确预测，从而加剧劳动投资决策信息不确定性，加大管理者增量信息需求^[9]。因此，当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时，审计师行业专长通过降低信息不对称与信息不确定性进而提高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可能更加明显。另一方面，产品市场竞争作为一项重要的外部监督治理机制，也能够有效提高公司信息披露质量^[41]，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缓解融资约束及代理冲突，进而削弱审计师行业专长外部监督治理功能的效应。基于此，结合传统产业组织理论的研究，使用赫芬达尔指数衡量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并按年度中位数将样本公司划分为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与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低两组分别进行回归。表 8的结果显示，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的情况下，MSR和MSR_D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而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低的情况下，MSR和MSR_D的系数虽然为负，但均不显著，说明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在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时表现得更为明显。

以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探讨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对企业劳动投资效率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理。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显著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并且当客户较为重要时更显著。中介效应检验表明，行业专长审计师通过更好地发挥外部监督治理功能与信息优化功能，能够有效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与管理者决策信息不确定性，进而提高企业劳动投资效率。进一步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提高劳动投资效率的效应在内部控制质量较低以及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高情况下更明显。

本文研究结论具有一定启示意义。首先，经济高质量发展对提升注册会计师行业服务能力提出了新要求，本文从劳动投资效率的角度证实了会计师事务所积极培育行业专长具有知识溢出效应，不仅能够更好地行使外部监督治理职能，而且还可以更好地发挥信息优化功能，这为会计师事务所向做优做特、做专做精转型以及业务向做好传统审计鉴证服务与拓展增值服务并重转型，进而实现内涵式发展提供了有效路径。其次，企业劳动投资行为中蕴藏着信息不对称与信息不确定性等信息问题的影响，企业应进一步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加强公司内外部治理机制建设，积极营造良好信息生态，降低信息问题对企业经营效率的负面影响。最后，就业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之义。微观企业劳动投资情况是反映宏观就业形势的“晴雨表”，政府相关部门要积极督促企业完善各项治理机制，引导企业对劳动要素进行合理有效配置。同时，还要结合客户重要性、内部控制质量以及产品市场竞争程度等情况，对会计师事务所开展有针对性的监督指导，有效推动和支持会计师事务所提升审计鉴证与增值服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