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oretical Exploration and Practical Innovation of Trial Teaching Theory: An Exclusive Interview with the Founder of Trial Teaching Theory Qiu Xuehua

访谈者：邱先生，您好！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长久以来，您一直致力于尝试教学研究，不仅创立了有我国特色的尝试教学法，还构建了完整的尝试教学理论体系，对我国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发展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根据您的理解与体会，尝试教学法有着怎样的内涵呢？

邱学华：传统的教学方法过于强调教师灌输和教师讲解，忽视了学生学习的自主性和主动性，忽视了学生尝试与练习的作用。这不仅引发了学生在学习上过于依赖教师讲解、不会主动学习等问题，还使学生对学习丧失兴趣，甚至将学习视为沉重的负担。基于此，我提出尝试教学法，将学生的“练”置于教师的“讲”之前，旨在以学促教、以练促讲，重视学生自学意识的激发与自学能力的培养，使学生成为课堂的主人并获得学习上的主体地位。什么是尝试教学法？简单来说，就是教师先不进行讲解，而是让学生在已有旧知识的基础上进行尝试练习，然后通过自学课本内容，尝试着自己解决问题，而后再由教师展开讲解的一种教学方法。在这一过程中，教师要给予学生充分的信任，不仅要相信学生能够主动尝试，还要相信学生通过尝试能够取得进步、获得成功。具体而言，尝试教学法包括准备练习→出示尝试题→自学课本→尝试练习→学生讨论→教师讲解→第二次尝试练习等7个步骤^[2]。教师在正式讲解之前先出示尝试题，尝试题可以仿照课本中的例题来编写，便于学生通过自学课本的方式解决尝试题。这样一来，自学课本成为了学生的内在需求，教师不必对学生耳提面命。此外，在学生阅读课本前，教师可以预设一些带有思考性的问题作为教学导入环节。学生带着明确的问题自学课本知识，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教师在学生练习时，要充分了解并掌握学生的学习情况，及时组织学生讨论，为学生提供交流互动的机会。在讨论中，教师除了帮助学生分析尝试题做对或做错的原因，还要帮助学生提升语言表达与分析推理能力。在学生练习后，教师的讲解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按部就班、从头到尾进行讲授，而是根据学生的尝试练习情况以及教材的重点进行有针对性讲解，最终帮助学生掌握系统的知识。概括来说，尝试教学法遵循的是先试后导、先练后讲、先学后教的思路^[3]。因此，尝试教学法突破了传统教学方式的局限，强调学生亲自尝试、主动探索，是面向全体学生、着眼于培养学生的自主性与创新精神的教学方法。

访谈者：尝试教学法几十年来经久不衰，不仅得到了教育理论界的广泛认可，还受到了广大师生的欢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的推广与运用。您认为尝试教学法如此备受关注的原因是什么？

邱学华：我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思考并酝酿尝试教学法。我的小学教师生涯为我打下了教育实践基础，大学阶段教育类课程的学习又为我打下了较为扎实的理论基础，这些都为我从事尝试教学研究做好了准备。在做小学教师期间，我对教育教学产生了一些困惑：为什么教师辛辛苦苦教学，学生还是学不好？为什么有些学生能学好，有些学生学不好？为什么教师千叮咛万嘱咐的问题，学生还是会一再出错？为此，我希望探寻一种能够普遍提高教学质量的教学方法。这种教学方法既可以让教师轻松地教，又可以让学生愉快地学。在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学习时，我阅读了大量的世界教育名著，发现古今中外教育家都提倡相信学生、尊重学习、让学生自己学习等观念^[4]4。1960年，我毕业并留校任教，一边在大学上课，一边在小学搞实验。在此期间，我发现学生学不会的根源可能在于“先讲后练、先教后学”的教学方式。为了改变学生被动学习的局面，我产生了将“先讲后练”“先教后学”改为“先练后讲”“先学后教”的想法。后来，我在中学教授数学课程，当时自己数学基础薄弱，就一边自学，一边教学。在自学例题、做练习题、查参考书的学习过程中，我发现自己能够学会过去不懂的知识，于是，便试着将这种学习方法教给学生，结果学生的数学成绩得到了明显提高。尝试教学法的雏形就这样形成了。

尝试教学法实验从1980年就开始了，能够持续发展至今，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抓住了“尝试是学习的本质，符合教育规律”这个根本^[5]。一方面，我们要明确在教学这个双边活动中，教师的“教”是外因，学生的“学”是内因。如果学生不愿意学、不会学，那么教师的教也必将大打折扣。尝试教学法正是基于“教”与“学”的辩证关系，改变了传统教学方式中忽视学生主体性、违反教育规律的做法，通过强化学生的自主性、调动学生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来恢复学生在学习中的主体地位。当然，这一过程并非完全否定教师“教”的作用与意义，而是在充分发挥学生主体作用的基础上，达到教师“教”与学生“学”有机结合、相互促进的最优教育教学效果。另一方面，尝试是学习的本质，也是人类学习的基本形式。人类大脑为思维活动奠定了物质基础，使人拥有了思维的能力。如果人善于运用思维能力，那么学习就能取得举一反三、由此及彼、触类旁通的效果。在学习新知识的时候，学生头脑中已经储备了大量的知识与经验，建立起了复杂的知识网络，这为学生调动已有旧知识、通过尝试学习获得新知识提供了可能^[6]。简言之，尝试是人的本性，尝试学习是学生的权利，尝试教学法符合教育教学的基本规律。正因如此，尝试教学法才受到了专家与师生的广泛好评。

访谈者：尝试教学法有着显著的优势，这与其背后所蕴含的思想理论息息相关。您认为尝试教学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呢？

邱学华：首先，尝试教学思想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早在2 000多年前，孔子便指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7]。其中：“不愤不启”，即“先愤后启”；“不悱不发”，即“先悱后发”。这与“先学后教”相近，都是主张在学生有了一定的思考后，教师再针对学生的问题去引导、启发和讲解，从而将学生的学习引向深入。孟子是我国第一个明确提出“尝试”的教育家，认为“我虽不敏，请尝试之”^[8]，强调将尝试、自学、自得作为教学过程的一部分。《礼记·学记》中也明确提出“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的教育思想^[9]，主张教师的指导不能代替学生的思考。其中，“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10]，更是直接指出教师要掌握“教”的时机，这与“先练后讲”的尝试教学法如出一辙。朱熹、陶行知、胡适、叶圣陶等大学者也都重视自主尝试。叶圣陶先生更是系统论述了尝试教学思想，认为培养学生良好学习习惯的关键在于让学生尝试^[11]。显然，尝试教学思想在我国有着悠久且深厚的历史渊源，深深根植于我们的教育传统与文化血脉中，与我国的教育教学有高度的适配性与契合性。

其次，桑代克(Thorndike)的试误说和维果茨基(Vygotsky)的最近发展区理论都为尝试教学奠定了心理学基础。我对桑代克的“尝试错误”观点进行了批判与继承，并进一步提出了“尝试成功说”。桑代克通过开展“饿猫迷笼”的动物实验发现，动物是在不断重复尝试，逐渐排除错误反应、保留成功反应的过程中学习的，由此得出结论：人类的学习也是在一次次的尝试与练习中形成刺激—反应的联结，从而强化导致满意效果出现的反应与行为。桑代克曾指出：“甚至在生活常规中，也存在反射类型和各种反应与尝试和成功选择的联结链的混合。”^[12]显然，桑代克不承认人类学习与动物学习的本质区别。其将动物盲目的“试误”直接套用到人的身上，不仅忽视了人的思维作用与社会属性，还增加了不必要的时间成本。我主张尝试成功说，是因为学生的学习并非盲目性的、一般性的尝试活动，而是在教师、教材、同伴的引导、启发与帮助下，在自身原有知识结构与水平的基础上，通过迁移旧知识，实现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掌握新知识、构建新体系，从而获得成功并向更高水平发展的过程。“尝试成功说”是基于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而提出的。其基本观点是：在教学过程中依据学生的现有发展水平，通过教师指导学生自主尝试，为学生打造一个又一个的最近发展区，在学生现有水平不断向最近发展区拓展的过程中，学生的能力自然而然得到了提升。此外，“尝试成功说”通过对3 000多万名中小学生的实践检验，被证明其教学过程符合人的认知规律。将成功而非错误作为尝试的结果，不仅能够让广大师生树立“教”与“学”的信心，而且有利于激发学生的潜能，从而帮助学生获得学业上的成功。

再次，尝试教学法以唯物主义认识论为哲学基础，坚持辩证看待问题的方法论，正确处理了实践与认识、教与学、智力因素与非智力因素等关系。传统教学方式过于强调教师的“教”，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学生的“学”，使教学成为一种单向的认识活动。这不仅造成我国教育片面关注学生的知识与智力、弱化学生自主实践与交流互动能力的培养等弊病，而且还忽视了学生非智力因素的发展。尝试教学法注重学生对问题的尝试与探索，将教学视为认识与实践相结合、教与学相统一的活动，让学生经历从实践到认识、再从认识到实践的多次反复的认识过程。这样，学生在尝试学习中遇到困难时，就会与同伴讨论、与教师对话。这种生生互动、师生互动的教学关系，既彰显了学生的主体地位，又提升了学生自主学习、实践探究、与人交往的能力，从而使学生的动机、兴趣，以及情感态度与意志品质都发生了改变。简言之，尝试教学法以科学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为指导，坚持认识与实践相结合、学生主体作用与教师指导作用相结合、传授知识与发展智力相结合、智力因素与非智力因素相结合的原则。因此，坚实的哲学基础使得尝试教学经久不衰。

最后，尝试教学法以学生为本，符合现代学生观，有着扎实的现代教学论基础。尝试教学法将学生从机械、被动的教学方式中解放出来，使学习不再是单纯的知识灌输与死记硬背的过程，而是学生为解决问题而进行的自主尝试、主动探索的过程。因此，学习成为了学生为解决问题而产生的内在需求，这极大地激发了学生作为学习主体的积极性。也就是说，教师教学关注点不应仅仅放在将知识灌输给学生上，还应着力于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帮助学生发挥自身的潜能，通过引导学生自学而达到自得的效果。一方面，以学生为本的尝试教学法体现了教师充分相信学生的原则。这里的“相信”包括3层含义，即既要相信“学生能尝试”，还要相信“尝试能成功”，更要相信“成功能创新”^[13]81。所以，尝试教学法的开展需要教师充分地尊重与信任学生。在这一过程中，教师并非仅仅关注学生学习技巧的获得和学习能力的提升，还要注重学生思考力和创新力的培养。另一方面，只有教师具备设计尝试题的能力，才能让学生去尝试。学生能否取得尝试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教师是否精心设计尝试题。这便意味着教师要遵循学生的认知规律，了解学生的认知特点与心理特征，贯彻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以学生为本——就是发挥学生的主体作用，让学生多看、多思、多讲、多动手，充分调动他们的主动性和积极性。”^[14]153简单地说，尝试教学法的理论基础蕴含着以学生为主、以自学为主、以练习为主、注重发挥学生主体价值的现代教学思想。

访谈者：您刚刚提到了“学生能尝试，尝试能成功，成功能创新”这一论断，其意蕴丰富，对我们今天的教育教学改革有重要的启发。那么，尝试教学蕴含着哪些主要理念呢？

邱学华：通俗地讲，尝试教学最为核心的理念就是“请不要告诉我，让我先试一试”^[3]，这也是尝试教学的实质，具体可以从3个方面理解。

第一，自主探究。自主探究是指学生在教师“教”之前，先大胆尝试，在遇到困难时，就自学课本，试着自己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尝试教学是让学生由被动地听变为主动地学的教学，也是让学生通过自主实践、主动思考、积极探究等方式解决旧问题、发现新问题，不断收获新知的教学。因此，开展尝试教学的目的是培养让学生终身受益的自学能力与探究精神。在尝试教学中，教师不再将知识直接灌输给学生，学生也不再“照葫芦画瓢”、随波逐流地学习，而是根据教师设计的尝试题自主开展练习，经教师指导后，学生再一次进行尝试，整个过程都凸显了学生的主体地位和自主精神。“学生有了疑难，提出问题，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是创造力的表现。”^[15]可以说，尝试的过程就是学生自主探究的过程。与接受学习相比，尝试学习不仅关注学习结果，还关注学生自主探究的学习过程，强调学生要经历自主实践、主动思考、积极探索的过程，才能实现知识的内化、能力的提升和创新精神的养成等目标。

第二，学生为本。我在调查研究中发现，“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主张虽然存在很久，但并未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效。究其原因，传统的“先讲后练”教学方式过于强调教师的主导作用，学生缺少自主学习机会，学习热情不高，参与教学的主动性较低^[16]。尝试教学中的“以学生为本”的思想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教学要面向全体学生，即以全体学生为本，使每名学生都能达到学业基本要求。这也是我提倡尝试教学不变的初心^[4]99。“学生能尝试”并不是指向个别的学生，而是立足于“人人成才”这一基本立场，即相信所有学生都有进行尝试的能力，而且相信所有学生通过尝试都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得到能力的提升。另一方面，教学并不抹杀个体差异。前面我提到过，“有的学生学得好，有的学生学不好”这个问题曾经困扰着我，而“先练后讲”的尝试教学法能够激发学困生学习的积极性，并让教师更容易发现学生学习过程中的问题，从而有针对性地教学。当教师不再一味迁就学困生，而是选择相信他们并引导他们进行尝试的时候，学困生也可以学会思考，并对学习保持积极性和兴趣。这正是“请不要告诉我，让我先试一试”主张的精髓。尝试教学坚持以学生为本、面向全体学生的理念，因此，能帮助所有学生都得到发展。

第三，关注合作。尝试教学强调的“尝试”是发生在群体、班集体中的，而非个人孤立进行的。时代发展要求我们不仅要学会竞争，更要学会合作。尤其是在科学技术快速发展的今天，竞争更多地发生在群体、团队之间，恶性竞争带来的损失与弊端，更加凸显了合作的重要性。在尝试教学中，讨论是合作的重要表现形式。在讨论、争辩、协商的过程中，学生之间相互帮助、相互启发，齐心协力解决问题，从而实现生生互补、共同进步的教育目标。此外，尝试教学中创新精神的培养也离不开合作。同学之间通过分工合作解决问题，在相互探讨与意见表达的过程中，促进彼此思维的碰撞和灵感的萌发，这不仅能汇聚集体的智慧，而且还能培养团队创新精神。学生只有在合作、探讨的环境中不断尝试，才能集思广益、推动创新，才能促进交流、激发情感，从而真正体会到尝试的乐趣与意义。

访谈者：尝试教学没有停留在一般的教育原则与理念上，而是形成了具体的操作模式，所以能应用在实际的教育教学中。您认为尝试教学包括哪些模式？

邱学华：我曾明确指出，尝试教学的操作模式不是固定不变的。但是，经过几十年的理论与实践探索，根据其性质、特点以及一些优秀中小学教师的实践经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是形成了3类教学模式。

第一类是尝试教学的基本模式，也叫作一般操作模式，是各科教学中最常用的模式。这一模式包括7个步骤，分别是：准备练习、出示尝试题、自学课本、尝试练习、学生讨论、教师讲解、第二次尝试练习。(1)准备练习：这是尝试教学的准备环节，要求教师既要营造尝试氛围，又要帮助学生做好心理和知识上的准备，通过“以旧引新”的方式，帮助学生建立新旧知识的连接点，实现旧知识向新知识的迁移，为即将要解决的问题做好准备。(2)出示尝试题：这是教师带领学生进入问题情境中、同时明确学习任务与目标的环节，该阶段以引发学生思考、活跃学生思维、激发学生好奇心为目的，教师帮助学生完成从准备题到尝试题的过渡，也就是建立起新旧知识的关联。(3)自学课本：这是培养学生自学能力的关键环节，在教师的启发、引导下学生带着问题自学课本，学生主体作用得到了发挥，该阶段中，教师可以通过编制自学思考题引导学生看书与探索，虽然自学思考题能够帮助学生阅读与理解教材，但是否需要设计自学思考题要根据具体的教学情况而定。(4)尝试练习：这是检验学生自学课本效果、为教师提供学生学习反馈信息的重要环节，可以为后面学生讨论与教师讲解提供有针对性建议。(5)学生讨论：学生尝试解决问题必然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出现不一样的答案，学生讨论不仅能为学生提供表达疑惑、相互学习的机会，还能进一步激发学生的求知欲，为教师讲解做好准备。(6)教师讲解：学生在进行尝试练习后，对知识形成了初步的认识与理解，但还需要教师进行有针对性讲解，如此才能确保学生学习的知识有系统性与深刻性。(7)第二次尝试练习：提供第二次尝试练习，旨在再次试探学生对知识的掌握情况，并进一步将学生的认识引向深入。以上7个步骤是一个有机关联的整体，是尝试教学法的完整过程，也是“先试后导，先练后讲”尝试教学精神的具体落实。其中，准备练习是准备阶段，出示尝试题、自学课本、尝试练习、学生讨论、教师讲解是主体尝试阶段，第二次尝试练习是延伸阶段，各环节相互配合共同构成了一个有序可控的教学系统^[4]83。

第二类是尝试教学的灵活模式，由基本模式变化发展而来，主要包括4种类型。(1)调换式，就是将基本模式中的某几个步骤进行调换。例如：可以将自学课本与尝试练习相互调换，让学生先做尝试题，之后再学习课本；还可以将学生讨论放到尝试练习前，在学生自学完课本后立刻组织讨论，及时帮助学生解决遇到的困难，提高成功的概率；等等。(2)增添式，即在基本模式的基础上，另外增加一两个环节，如在出示尝试题后增加一个学生讨论环节等。虽然学生间相互讨论与启发，可以促进学生对尝试练习的把握，但是这种方式让教师难以控制教学时长，还可能出现课堂效率过低等问题。(3)结合式，即将尝试教学各步骤进行有机融合。例如：自学课本与做尝试题相结合，学生可以一边自学课本，一边做尝试题；学生讨论与教师讲解相结合，教师在参加学生讨论的过程中，穿插讲解的相关内容；等等。实践证明，结合式应用较为普遍，可以大大节约课堂时间，不仅有助于提高课堂效率，还能减轻学生学习负担，但这种方法对教师与学生的要求更高。(4)超前式，即将尝试教学一般操作模式的前几个步骤提前到课前预习中进行，上一堂课结束时出示下堂课的尝试题，下堂课开始时立即检查学生的尝试结果，这种方法可以有效解决课堂时间不够用的问题。也就是说，在课前预习的时候，尝试教学就已经开始了。这一方法更加注重对学生自主学习能力、超前学习意识、探索精神的培养，但不太适用于低年级的、自学能力较弱的学生，若使用不当可能会加重学生学习负担。

第三类是整合模式，也就是将尝试教学模式与其他教学模式相结合，互为补充、融会贯通地加以运用，但仍然坚持尝试这一基本模式，坚持“先学后讲”的基本方法。具体而言，比较有代表性的尝试教学整合模式包括3种类型。(1)目标尝试教学法，即将尝试教学理论与目标教学理论进行整合，让学生在学习目标的指引下开展尝试学习的教学方法。其突出目标导向、练习、检查和实现目标的重要性。具体而言：教师导入新课时“亮目标”，尝试开始时“议目标”，二次尝试时“练目标”，布置课堂作业时“测目标”，课堂小结时“评目标”。(2)愉快尝试教学法，即让学生在愉快的氛围中进行尝试学习的教学方法。其统合了尝试教学理论与愉快教学理论，在运用尝试教学法的同时，通过创设愉快的教学情境和营造愉快的课堂学习氛围，使学生能够主动、轻松、愉快地学习。(3)合作尝试教学法，即将尝试教学理论与合作教学理论有机结合的教学方法。其强调合作尝试、小组活动、互动交流，以及将小组团体成绩作为评价标准等主张。“让学生在尝试中合作，在合作中尝试。”^[13]132(4)分层尝试教学法，即整合了尝试教学理论与分层教学理论，且充分考虑学生学习成绩与能力差异的教学方法。其坚持分层尝试、分类指导，有针对性地促进各类学生的发展。(5)CAI(Computer Aided Instruction)尝试教学法，即结合尝试教学理论与现代教育技术理论，将计算机融入教学要素中的教学方法。其既可以用在学科教学中，也可以用在信息技术课中，通过发挥尝试教学的优势以及多媒体辅助教学的成功经验，来促进学生成长^[14]128。

访谈者：您亲自参与了尝试教学的实践，在您看来，尝试教学有哪些实施策略呢？

邱学华：我认为成功实施尝试教学需要坚持以下3个策略：

第一，尝试前，营造宽松的学习氛围。学生积极参与课堂教学是尝试教学有效进行的关键。为此，在进行尝试前，教师有必要为学生营造宽松的学习氛围，鼓励学生主动参与到教学活动中来。一方面，教师要善于运用语言艺术，激发学生的求知欲与创造力。另一方面，教师要减少对学生不必要的限制与束缚，允许学生主动提问、相互探讨、彼此帮助。教师要将学生看作是活生生的人，真正做到尊重学生、相信学生、平等对待每名学生，不要控制、强迫、限制学生。如果教师要求太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让，那么只会让学生束手束脚，游离在课堂之外。学生只有身处宽松、民主、平等、愉快的学习氛围中，才能够充分调动自身潜能、发挥自身优势，主动开展有个性的创造性学习。

第二，尝试中，为学生创造尝试机会。首先，设计尝试题要注意难度适中，不可超越学生的最近发展区，也不可低于学生的现有发展水平。如果尝试题过于简单，会让学生的学习浮于表面，浅尝辄止，难以真正提升学生的能力。尝试题也不宜太难，难度过高会让学生丧失尝试的信心与学习的兴趣。其次，设计尝试题要有梯度，通过层层加深，将学生逐步带入到问题情境中，为学生铺垫好学习新内容的心理准备与知识准备。出示尝试题后，教师不要代替学生作答，也不要过度启发、过多铺垫，一定要让学生自己去猜想、去尝试。最后，面对学生尝试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教师要鼓励学生想办法克服，可以提醒学生采用自学课本、向教师提问、与同学讨论等方式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而非替学生解决困难，使学生坐享其成。在克服困难、不断尝试的过程中，教师要培养学生坚持到底、有始有终、不惧困难的坚韧品质。因此，教师要多为学生创造尝试的机会，让学生养成自主尝试的习惯，从而使学生体会到在尝试中学习、在尝试中进步、在尝试中走向成功的喜悦。

第三，尝试后，教师给予及时的反馈。学生尝试学习结束后，教师要告诉学生在解决问题时大家都运用了哪些方法，哪些尝试是正确的、哪些是走不通的。教师及时反馈与总结，既能让学生对自己的尝试学习情况有所知晓，又能让学生对自己存在的知识漏洞与认识误区有充分的了解。同时，这些反馈信息，还可以帮助教师调整教学重点、改善教学方法、强化教学指导。教师反馈一定要做到及时，最好是在学生尝试学习后马上进行。即便学生成功解决了问题，教师也要引导学生继续反思，以促进学生创新思维能力与元认知能力的提升。对反馈结果不理想的学生，教师要有针对性地组织二次尝试，并注意加强个别指导，帮助他们查缺补漏、弥补不足。另外，对尝试学习获得成功的学生，教师要给予口头上的表扬与认可，对学生提出的新思路、新方法要给予充分的肯定，对学生产生的异想天开、奇思妙想要给予保护。教师要明白：尝试学习允许失败，失败不可避免。因此，教师一定要信任、原谅、理解尝试失败的学生，帮助他们从失败中汲取经验、获得成长。只有这样，学生才能在持续的尝试学习中收获成功。

访谈者：您能否谈谈尝试教学体现了哪些教学艺术呢？

邱学华：教学艺术是指教师在课堂上遵照教学法则和美学尺度的要求，灵活运用语言、表情、动作、心理、图像以及组织、调控等手段，充分发挥教学情感功能，为取得最佳教学效果而施行的一套独具风格的创造性教学活动^[17]。根据这一描述，尝试教学的教学艺术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学生自立自信之美。尝试教学法具有“先试后导、先练后讲、先学后教”的典型特点，强调以学生为主、以自学为主、以练习为主的教学思想，注重帮助学生培养自立、自信、自强的品质与习惯。在尝试教学过程中，知识以问题的形式呈现给学生，教师不直接进行讲解，而是在充分信任学生的能力与潜力的基础上，通过指导学生自主尝试、自学课本、相互讨论，让学生能够大胆地运用已有知识尝试解决问题，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掌握知识与提升技能的双重教学目标^[18]。当学生在教师的信任中勇敢地迈出尝试的第一步时，成功的尝试经历会增强学生的成就感与自信心，也让教师更加坚定地相信学生。学生在乐于尝试、享受尝试的良性循环中会变得更加自主、独立。也就是说，尝试教学可以帮助学生改变被动接受的学习方式，使学生不再单纯依靠教师的灌输与讲授获取知识，使学生真正成为学习的主人。学生在主动参与、大胆尝试、自主探究的尝试过程中，感受到了教师的信任以及自身的潜能。这不仅有助于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还能使学生在今后的学习与生活中保持自立自信的优秀品质，即学生遇到困难时能够自己想办法尝试着解决，而不是一味地等待别人的帮助。

第二，学生创新精神之美。所谓“创新”，《现代汉语词典》中将其解释为“抛开旧的，创造新的”^[19]，即弃旧出新。在尝试教学中，学生针对教师提出的问题开展探索，教师不再给学生提供现成答案，也不限制学生思考，这为学生按自己的思路自由尝试提供了宽松的环境。在尝试练习过程中，学生或是自学课本，或是与人交流，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能根据已有的旧知识进行独立思考和探索，自主创新地解决问题。在这一过程，教师不仅鼓励成功，也允许失败。学生可以没有顾虑地自由探索、大胆尝试、勇敢创新。学生在自主尝试的过程中，不仅提升了自学能力、合作能力与思维能力，同时还培养了探究精神、创新精神。在教师没有讲解之前，学生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与思考来获取解决问题的方法与思路。也就是说，学生很有可能采用与课本不同的、但又同样正确的方法，这对学生来说无疑是一种创新。因此，尝试教学不仅能让学生感受到尝试带来的乐趣，还能够激发学生勇于挑战的竞争意识，为培养学生打破常规、推陈出新的创新能力与创新品质，提供了有效途径。尝试是创造的前提。学生在尝试教学中提高了创新意识、体悟了创新意义，这为未来继续弘扬学生的创新精神、提升学生的创新能力奠定了良好基础。

第三，学生合作互助之美。在尝试教学中，个体的尝试成功离不开与群体的合作，也离不开同学间的交流、帮助与启发。合作互补是有效开展尝试教学的重要条件之一。尝试教学充分考虑并合理利用班集体这一资源，注重学生间形成相互合作、互为补充的紧密关系。在集体中开展尝试教学，意味着学生不仅要将自己看作是集体中的一员，而且要同样承认他人的成员身份，这样班集体才能成为一个紧密团结、相互影响的共同体。在此背景下，学生对集体拥有强烈的归属感，对周围同学富有强烈的责任感。同学之间团结互助、相互学习、相互关心，主动帮助学习掉队的“战友”，在充满关爱的良好合作氛围中探讨、尝试、进步。合作互助的教学艺术贯穿于整个尝试教学过程，无论是出示尝试问题时，还是尝试练习中、尝试练习后，教师都可以组织学生进行讨论，让学生各抒己见、取长补短，让学生在交流中感受着集体的温馨、反思着自身的不足、进行着思维的碰撞。简单地说，相互辩论、集体协商、合作交流的尝试教学，不仅为学生提供了自我表达与体认的机会，而且还为学生提供了相互学习、相互欣赏的机会，让学生感悟到人无完人、各有所长、集体力量大于个人智慧等真谛。

访谈者：尝试教学法自提出至今已有几十年时间，因其深刻的理论内涵以及扎实的实践基础，成为兼具灵活性与时代性的教学方法，并在新时代推进教育教学改革的进程中焕发出强大的生命活力。您如何看待尝试教学未来的发展？

邱学华：首先，我认为尝试教学与发展我国学生核心素养的时代诉求具有一致性。新颁布的《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明确提出“聚焦核心素养，面向未来”的主张，强调要根据学生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需要，加强正确价值观引导，注重必备品格与关键能力的培育^[20]。《中国学生发展核心素养》将自主发展作为培养“全面发展的人”的一个重要方面提出来，并认为自主性是人作为主体的根本属性^[21]。自主发展强调学生能够有效管理自己的学习、挖掘自身潜力、发现自我价值等。学会学习是学生自主发展的要求之一。尝试教学强调学生先尝试自学课本，通过自主尝试练习来获得知识与技能，在这一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学生学习的自主性，大大调动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不仅促进了学生自主探究意识，还让学生学会了学习。尝试教学法倡导的“以学生为主，以自学为主，以练习为主”的教学思想，是对学生自主发展的最好诠释。此外，尝试教学有助于培养学生的科学精神。尝试教学将学生自学与教师讲解相结合、将学生自主探究与合作讨论相结合、将强化“双基”与创新教育相结合，注重结果的开放性，遵循教育教学规律与学生发展特点等，都是对科学精神的尊重与弘扬。尝试教学提倡的重视学生的批判质疑、辩证思考、探讨辩论等做法，更是体现了对学生科学精神的重视与培养。尝试教学关注学生的讨论与合作，有利于学生融入集体，使学生在与人交往中学会理解、关心他人，进而成为情感丰富、心中有爱、价值取向符合社会期待的人。所以，尝试教学蕴含着深厚的人文底蕴与人文情怀，这与核心素养的理念不谋而合。在我看来，发展学生的核心素养仍然离不开尝试。尝试作为一种手段、方式、方法，在学生的必备品格、关键能力、正确价值观的形成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其次，尝试教学对落实国家政策有重要意义。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双减”政策)，强调要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减轻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家庭教育支出和家长相应精力负担，进一步提高教育质量^[22]。国家长期以来致力于减轻学生的学业负担，此次“双减”政策的颁布也是基于此。有不少家长认为，学生的负担一直是只增不减。这不禁让我们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知识也在不断更新迭代，一次次的教材改编也让我们看到，学生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难度也越来越大，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学生的负担减不下去也是能够理解的了。但是，学生的时间与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轻松”地学习各科知识，这是教育工作者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对此，尝试教学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在传统的灌输式教学中，教师的讲解占据了课堂大部分时间，学生用来尝试、练习、巩固的课堂时间并不多，导致大量的练习大都转为课后作业，这必然成为学生课业负担沉重的重要原因。如果以问题的形式引入教学，让学生先试着自己解决问题，看看学生存在哪些学习上的难点与不足，然后再由教师进行有针对性讲解，必然能够大大节省课堂时间。“一旦学生具备了较强的自学能力，就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反而比听讲耗时少。”^[23]如此一来，学生在课堂上便拥有了更多的练习时间，课后就可以减少甚至不做练习，能掌握的、需要练习的内容尽可能在课堂中完成，学生课后作业负担自然就减轻了。许多采用尝试教学法的实验学校都做到了：小学时不布置家庭作业；中学时完成家庭作业的时间，每门学科不超过半小时^[24]。学生要掌握的知识内容课上就掌握得差不多了，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也就减轻了。

最后，尝试教学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理论体系贡献力量。我国教育理论在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存在较强的“崇洋”倾向，不太重视利用本土的经验与优势，有时过于依赖西方教育理论思想，严重脱离我国的国情。因此，我在研究、推广尝试教学时，一直强调尝试教学法是扎根于我国本土大地、具有中国文化底蕴、适合中国国情的教学方法。我们不能只看到中国教育理论发展需要借鉴他国的经验，还应注意到世界教育理论体系的发展与完善，同样离不开中国经验、中国智慧与中国力量。为此，我们一定要坚定文化自信，坚信我们也能创造出值得世界学习的教育理论。尝试教学的相关研究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理论体系，集成40多部著作，被翻译成日文、英文、德文、俄文等多种语言传播到世界各地，受到了众多学者的认可与称赞。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教授、国际著名智能测量专家瓦格纳(Wagner)指出，尝试教学法的“先学后教”“先练后讲”思想将学生推向前台，有利于学生更有效地、主动地学习，有利于教学创新^[25]。日本横滨国立大学片桐重男教授指出：“尝试教学法先让儿童进行思考讨论，然后给予指导，它不失为一种理想的方法。”^[26]乌克兰基辅市苏霍姆林斯基实验学校校长瓦·哈依鲁莲娜指出：“‘尝试教育’实践和理论与苏霍姆林斯基教育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尤为重要的是，邱学华先生的研究自始至终贯穿着苏霍姆林斯基坚持的‘人道主义教育’思想。在邱先生这里，每个学生已还原成‘真正的人’。”^[27]尝试教学已经走出国门，得到了世界教育界的广泛关注。我们有底气、有信心将尝试教学与其他具有影响力的教育理论相提并论。教育者应该更加坚定地立足于我国本土，积极探索属于我们的教育理论，不断推动我国教育理论体系的构建与完善。

访谈者：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您的一席话，既让我们对尝试教学法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又为学界的尝试教学理论研究与实践发展指明了方向。相信未来尝试教学一定会更加充满生机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