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万历(1572-1620)年间户部尚书谢杰(福建长乐县人)曾言:
寇与商同是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始之禁禁商,后之禁禁寇。禁之愈严而寇愈盛。片板不许下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1]
谢杰关于“寇转为商”与“商转为寇”之说,可谓是对海商与海盗关系的早期论述,亦可视为“亦盗亦商”之论的首倡者。目前,学界对于海商与海盗关系的研究侧重于明中期以及明清交替时期,即美国学者安乐博所言中国海盗的三个“黄金时代”①的前两个时期,且成果颇丰。大多数学者认为,明中期以及明清交替时期的海盗与海商二者既对立冲突,又合作共谋海利,甚或互相转化。如杨国桢先生认为“海商与海盗一样追逐海利,既是对立物又是合作伙伴,有时还互相转化”[2];冷东指出明清时期的潮州海盗“不是取得国家特许权力的海商贸易集团,也不同于以抢劫屠杀武装斗争为唯一手段的倭寇和海盗,而是处于不断的转化之中”[3];林枫认为明代闽南海商“采取时商时盗、亦商亦盗的活动方式”[4]。亦有部分研究突出强调这两个时期海盗与海商对立性的一面,认为“两者之间利害相冲,可谓不共戴天”[5]。综而言之,“亦盗亦商”作为这两个时期海盗与海商关系最突出特征,学界基本形成共识。
① 安乐博教授认为,中国存在三个海盗的黄金时代,明中期的倭寇、明清交替时期的海盗以及清中期即乾嘉时期的洋盗。安乐博著,王绍祥译.中国海盗的黄金时代:1520-1810[J].东南学术,2002(01):34-41。
清乾嘉时期的海盗问题虽然是学界研究热点,但是关于这一时期海盗与海商关系的研究则相对薄弱,郑广南先生认为:福建地区著名的蔡牵、朱濆海盗团伙“获得一般海商船户与小商贩的支持与接济,彼此之间形成了相互依赖的经济关系”[6]336;张雅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指出:“海盗兴起后,把商船货物作为主要经济来源,与海商争夺海上商业利益。海商为保存海上商业利益,在水师失去海域控制权的情况下,与海盗妥协,形成既互相对立又互为依存的关系。”[7]不过,亦有部分学者沿用“亦盗亦商”之说来定义清中期的海盗与海商关系。值得关注的是,虽然海商与海盗在耕海为田、舟楫为家的生活方式,以及利用抢劫或商业方式来追逐海洋之利的活动目标两方面有着诸多相似之处,但是海盗与海商的社会构成以及对二者产生重大影响的海疆政策实则是处于变动之中,以明中期以及明清交替时期的“亦盗亦商”“相互依赖”抑或“互为依存”的“盗”“商”关系来简单概括乾嘉时期的海盗与海商关系并不恰当。本文不揣浅薄,拟就其中争议问题一陈管见,以求教于同仁。
Conflict or Cooperation: An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iracy and Maritime Commerce in the Qianlong and Jiaqing Periods
-
摘要: 乾嘉时期,海商下海为盗以及海盗涉足商业的“亦商亦盗”行为渐趋消失,然而海商与海盗关系仍颇为复杂。就海商而言,海盗既是海商海洋贸易的长久威胁,海商通常通过联合官府剿杀海盗以维护其海洋贸易利益;当海盗活动失控或政府盘剥行为超出海商承受能力之时,海商则会选择与海盗媾和,结成同盟以对抗政府。就海盗而言,海商既是海盗抢劫的主要对象,又是其船只、米粮等物资支持的主要来源。海商与海盗之间发生冲突抑或媾和,不过是海商在权衡利弊后的无奈选择而已。Abstract: Qianlong and Jiaqing Periods were the times when the maritime commerce went to rob and the pirate engaged in the business gradually declined. Howeve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ritime commerce and piracy remains complex. As far as maritime commerce is concerned, piracy is not only a long-term threat to their maritime trade, but also a threat to their interests in maritime trade. When piracy is out of control or government exploitation is beyond the merchants capability, the maritime commerce may choose to cooperate with pirates and form alliances against the government. As far as pirates are concerned, maritime commerce are not only the main targets of piracy, but also the main source of material support such as ships, rice and grain. Either conflict or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maritime commerce and pirates is a helpless choice that maritime commerce makes based on their judgment between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
[1] 谢杰, 虔台倭.上卷: 倭原二[M]//北京图书馆古籍出版编辑组.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 第10册: 史部: 杂史类.北京: 书目文献出版社, 1990: 231. [2] 杨国桢.瀛海方程——中国海洋发展理论和历史文化[M].北京:海洋出版社, 2008:161. [3] 冷东.明清潮州海商与区域社会[J].东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3(1):13-20. doi: http://d.old.wanfangdata.com.cn/Periodical/dbsdxb-zxsh200301002 [4] 林枫.明代福建海商走私贸易简论[C]//中华文化与地域文化研究——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20年论文选集: 第2卷.厦门: 鹭江出版社, 2011: 490. [5] 张苏.嘉靖年间徽州海商的反海禁斗争——以王直为例[J].昭通学院学报, 2014(3):12-16. doi: 10.3969/j.issn.1008-9322.2014.03.003 [6] 郑广南.中国海盗史[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 1998. [7] 张雅娟.19世纪初东南海商与海盗、水师的关系[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 2011(2):34-39. doi: 10.3969/j.issn.1000-422X.2011.02.005 [8] 张燮.东西洋考:卷7:饷税考[M].北京:中华书局, 1985:89. [9] 明世宗实录[M].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1962. [10] 乾隆朝海澄县志: 卷24: 丛谈: 遗事[M].台北: 成文出版社, 1968: 296. [11] 张麟白.浮海记[M]//孙承泽.台湾关系文献集零: 第1册.台北: 文海出版社, 1984: 14. [12] 刘献廷.广阳杂记: 卷3[M].汪北平, 夏志和点校.北京: 中华书局, 1957: 159. [13] 古鸿廷.论明清的海寇[J].海交史研究, 2002(1):19-35. doi: 10.3969/j.issn.1006-8384.2002.01.003 [14] 清仁宗睿皇帝实录[M].中华书局影印本, 2008. [15] 穆黛安著, 刘平译.华南海盗(1790~1810)[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 19. [16] 安乐博: 罪犯或受害者: 试析1795至1810年广东省海盗集团之成因及其成员的社会背景[G]//汤熙勇主编.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 第7辑下.台北: "中央研究院"中山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所, 1999: 448. [17] 叶志如.乾嘉年间广东海上武装活动概述——兼评麦有金等七帮的《公立约单》[J].历史档案, 1989(2):96-101. [18] 徐珂.清稗类钞:第11册:盗贼类[M].北京:中华书局, 2010:5312. [19] 军机处录副奏折: 京畿道监察御史宋澍奏参休致大学士蔡新在闽省对洋匪滋扰事置若罔闻却在家书中言之请旨究办事: 嘉庆元年二月初一日[A].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 档号: 03-1650-004. [20]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刑科题本: 盗案: 乾隆五十六年[A].未刊本. [21] 松浦章.清代帆船东亚航运与中国海商海盗研究[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9. [22] 魏源.圣武记[M].长沙:岳麓书社, 2011. [23] 那彦成.那文毅公(彦成)两广总督奏议: 嘉庆十年七月一日: 卷12[G]//沈云龙主编, 章佳容安辑.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21辑: 卷8: 嘉庆东南靖海记.台北: 文海出版社, 1973: 351. [24] 翟灏.台阳笔记:弭盗论[M].台北:古籍出版社有限公司, 2003:27-28. [25] 剿平蔡牵奏稿[M].北京: 国家图书馆微缩复印中心, 2004: 516. [26] 连横.台湾通史:卷32:列传四:海寇[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 [27] 道光朝重纂福建通志: 第7册: 卷268: 国朝外纪[M].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11: 528. [28] 杨国桢, 张雅娟.海盗与海洋社会权力——以19世纪初"大海盗"蔡牵为中心的考察[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3):1-8. doi: 10.3969/j.issn.1000-5110.2011.03.001 [29] 王日根.明清时期商业风险及其防范刍论[J].中国经济史研究, 2005(2):5-13. doi: 10.3969/j.issn.1002-8005.2005.02.002 [30] 盛昱.意园文略:续修四库全书:第1567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3:240. [31] 嘉庆十年十二月十六日[M]//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嘉庆道光两朝上谕档: 第10册.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 793. [32] 阮元修, 伍长华纂.两广盐法志: 卷29: 捐输[M].道光十六年刊本. [33] 阿林保, 张师诚.奏为商捐巡船损坏过甚不堪配缉应请给还发价以恤商力: 嘉庆十三年正月初六[G]//台北故宫博物院.清宫宫中档奏折台湾史料: 第11册.台北: 故宫博物院, 1994: 575. [34] 台湾文献汇刊[M].北京: 九州出版社; 厦门: 厦门大学出版社, 2005: 565. [35] 陈思.明末台海官、商、盗三角关系与台海贸易[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4(4):86-93. doi: http://www.wanfangdata.com.cn/details/detail.do?_type=perio&id=xmdxxb-zxshkxb201404010 [36] 光绪重修广州府志: 卷81: 前事略七: 国朝二[M].台北: 成文出版社, 1966: 406. [37] 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明清史料庚编: 上[M].北京: 中华书局, 1987: 487. [38] 焦循.雕菰集:卷19:神风荡寇后记[M].北京:中华书局, 1985:3215. [39]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刑部奏报核议福建拿获王海代蔡牵散卖票单出洋案并分别治罪事: 嘉庆九年十一月十六日: 军机处录副奏折[A].档号: 03-2188-008.未刊本. [40] 上田信.海与帝国: 明清时代[M].高莹莹, 译.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 426.
计量
- 文章访问数: 1677
- HTML全文浏览数: 1439
- PDF下载数: 76
- 施引文献: 0